When they cry-After the tea party.
 

  蘋果色的渾圓瞳眸仰望渲染著昏暗色彩的吊燈,猶如是隻振翅的黃金蝴蝶在飄灑著金色鱗粉似的,望著望著便不禁看著迷了起來。
 
  原先猶如童話王國般華而不實、黃金鄉般令人沉溺的夢境,伴隨那人的離去搖身成死寂的幽暗房間,彷彿隨時都會崩塌似的脆弱不堪。雙人床鋪上狼藉散落著零碎的糖果糕點,以及盛滿沉寂的香檳杯。
  寂靜得令人難受的茶室裡洋溢著只有獨自一人的寂寥。
  總是打趣嘻鬧、茶香裊裊的房間此時都幻沫了過眼雲煙的瞟影,已然成為久遠的過往、那廣漠汪洋中的一朵楚楚碎花。明明那人只是離開了對魔女而言僅如須臾片刻而已,然而卻像是得等上數年般的難熬。縱使是身處於遺留下昔往無數回憶的痕跡、甚至那人獨特芬芳依存在內的房間,但假若那人不伴在身旁,仍舊令她感到莫名煩躁與空虛難耐。
 
  不曾停止流逝的時間,此時卻宛如給想作弄人的魔女惡作劇地靜止了下來,然後又被她胡亂撥動著時間的指針,讓人摸不著頭緒、只好迷茫地任由時間壞心眼地捉弄。已逝的時間不斷地踱步徘徊,然而時間卻總是惡趣味地只在難熬的時刻才肯放慢腳步。這種被人當作傻子玩弄的感覺令她簡直快要抓狂,她一向不喜歡等待與孤寂,也早已厭倦。即使是走過漫長的千年光陰的魔女,不時也是會感到這般可笑的空虛與無奈的,對這令無論世人還是魔女都敬仰、尊崇的「絕對」魔女更是如此。
 
  畢竟對她而言,最令自己厭惡的不是無聊抑或是愛,而是那幾乎要將人侵蝕殆盡的深沉寂寞。
 
  ──因為它能使即便是早已壞透的事物一再崩壞,也能從自己身旁掠奪一切。
 
  「貝倫卡絲泰露……又跑去佈置棋盤了嗎,還是跟菲薩莉德那傢伙一起。」
 
  當提起那從幾千年前便令自己憎惡至極的「觀劇」魔女時,明顯與前者成極差的語氣流露出了她濃郁的醋意與不悅。在露骨怒意的粉飾下的蘋果色美眸顯得格外鮮艷。一念間心想到那曾將貝倫卡絲泰露作為一介棋子,且讓她為自身的邏輯謬誤、那沒有出口與終點的雙六遊戲收拾殘局的魔女,可能正在欺負她的光景,一把妒火在動盪不安的心裡驀地被點燃。雖然自己樂見於貝倫卡絲泰露因受辱而扭曲面孔、引誘人欺負的模樣,但卻絕不允許他人欺辱她的黑貓。
 
  「最近老是跑去用棋盤的事,還說什麼非得把棋盤的內臟給狠狠拖出來不可,都把人家獨自拋在這──棋盤什麼的難道遠比我還重要不成!……雖然是因為我不想見到那傢伙。」但貝倫應該是最不想看見她的不是嗎?拉姆達戴露塔彆扭地噘起了還沾有幾希甜味的小嘴,稍嫌無趣地凝視著無人的床褥邊,像個被飼主遺棄的幼犬低鳴著,然而卻又鬧脾氣地鼓起雙頰的模樣,讓人不曉得她究竟是感到失落還是氣憤。她冷哼了聲,不悅地在床褥上輾轉著身子,一旁堆疊的杯盤頻頻發顫,不安地發出清脆的敲響聲。

  「明明早就結束了還不服輸,真是幼稚的自尊心!哼……而且就算是要佈置棋盤也可以找我一起嘛,人家好歹也是第五盤的Game Master耶!老是對人家不理不睬的,要不然就是隨口敷衍後就拍拍裙襬消去身影。每次、每次都是這樣把我當成笨蛋耍──等她回來絕對不能再對她心軟,絕對要貝倫好好地補償被冷落的人家才可以!」憤憤不平地嚷嚷完隱忍甚久的滿腹牢騷,便開始用小銀叉隨意玩著放在面前的銀盤裡、快要吃完的蘋果派。「要是又不好好對待人家的話,就把貝倫烤成蘋果派一口吃掉。」陡然口中的話滿是埋怨,但從中流露出的溫柔與溺愛卻是無庸置疑的真實。
 
  「……貝倫最壞心眼了,明知是那傢伙撒下的網,為什麼還非得去找她不可?」
 
  然而即便明瞭貝倫並非刻意不理會或者冷落自己,而是本性如此,卻還是不禁會感到那麼一些的落寞──或該說是正因為理解才會失望吧。
 
  因為理解才會失望、無知才抱有期待嗎?這還真是愚弄人啊。
 
  其實自己當然是明白魔女喜歡在廣闊無邊、收藏著各式各樣故事的碎片汪洋裏旅行。心中空缺的一角彷彿永遠無法被填滿、時時刻刻都被無聊啃蝕著一般,為了填補自身的飢渴而在各個世界奔走。尤其身為能於此悠閒漫遊的航海者、元老院魔女之一的貝倫與自己更是,甚至曾幾度與貝倫背對而行,玩起經過數十年甚至百年、縱然這對她們而言只是轉瞬的時間才能夠落幕的捉迷藏。如此大費周章就僅是為了不讓彼此的愛褪色、變得黯然無色。

  正如同倘若喝了無數次相同味道的茶,就算再怎麼喜愛、再怎麼美味,終究會有膩口的一天。貪婪的魔女們絕非是如此輕易就得以滿足的,而欲求不滿的人類亦然如此。
 
  ──雖然明白,但仍然多少會有些寂寞吶。或許是因為習慣那隻惹人憐愛的黑貓總是與自己形影不離了吧。
 
  「說不定是已經厭倦到開始害怕孤身一人了吶,到最後就染上了寂寞與無聊的絕症而連同身心一起腐蝕、並且死透嗎?變得跟現在的貝倫一樣也不錯吶。唧嘻嘻。」無聊可是能將魔女殺死的毒藥呀。
 
  嚥下香甜酥脆的蘋果派,蘋果甜滋滋的香味倏地飄散開來,輕挑著味蕾。
 
  ──將珍愛的事物視為理所當然是最危險的事。一旦將重視的東西視為了理所當然,久而久之便會變成不以為意,最後進而失去它,落得自己一無所有。即便是魔法也無法將遺失、破碎的事物找回,更別說是要修復它。
 
  「但是人類總不能理解這點呢,往往在失去後才哭喪著臉,一身狼狽地抱膝後悔,那種窩齉樣看了就想大笑。因此至今仍只能作為一枚用完即丟的、供魔女們玩樂的廉價棋子啊。」露出輕蔑的冷笑,抿了抿沾著幾分蘋果清香的櫻唇。「就算都曾是被人當作棋子羞辱、蹧蹋的貝倫跟我,在最初也是一樣吶。直到成為『操弄棋子、編寫惡魔劇本的那方』的魔女之前,都只是隻任人擺弄、任人宰割的迷途羔羊。」
 
  櫻花色的玲瓏身影一把倒臥在如果凍般軟綿綿的床鋪上,雙手抱起殘留著她的芬香與餘溫的黑貓布偶並往臉頰輕輕磨蹭。毛茸茸的綿密觸感好似那自己眷戀不已的溫柔,化為滾燙的暖流在急切渴望她懷抱的身軀裡翻騰,在原先靜如止水的心底掀起一陣陣思慕的漣漪。
 
  「所以,才要不時地去愛護她親吻她欺負她──偶爾有意無意地戲弄或者對她故作冷淡、甚至使勁虐待她弄壞她!藉此深切感受彼此──互相施虐、互相在早已支離破碎的對方身上貪婪索求。」
 
  ……不過,貝倫不會是在為自己先前在棋盤上故意欺負她的事生氣吧?
  不知怎地,腦海裡忽然掠過這種玩笑話般的愚蠢想法。她搖了搖胡思亂想的金色腦袋,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怎麼可能嘛。貝倫也知道那只是像拿著毛線球逗貓那般的打鬧罷了,這點我們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吶。」
 
  是啊,絕對。
 
  因為──
 
 
  「因為她可是我的貝倫卡絲泰露呢。」接著她漾起薔薇花般的美艷笑容溫柔地輕喃,裡頭溢滿了那如烈酒般灼熱、香醇而恆久的無盡愛慕。
 
  她相信她。她理解她的真實,並且鍾愛著那同樣理解自己真實的她。她知道她那殘酷惡劣的性格與險惡的趣味,同時亦深知她將冷峻而無情的外衣卸下時,唯獨在自己面前顯露的溫柔。
  正如之前在幻想法庭向曾是被過去的主人凌辱恥笑的棋子、如今卻已以「真實」魔女之姿絢麗退場的古戶繪梨花所言。固然明白繪梨花當時找上自己的原因絕非出自好意,八成是耳聞到自己悲慘的過去,想要挖苦一下或者想從中打探些參考情報吧。而自己當然也就半帶戲謔地侃侃而談了起來,不過巧妙蘊藏在言詞之中的情感是千真萬確的。
  能理解貝倫卡絲泰露的本質、並且擁抱住那「奇蹟」的真實,除了同樣在地獄深淵的底層生存的自己之外,絕無他人,更甭談那身為始作俑者的菲薩莉德了。
  
  從最初對她的純粹憎愛與帶些戲謔的玩心,進而昇華至可謂極端病態的戀慕。一切就仿若是場由奇蹟牽引的夢,亦是由絕對所轉動的命運之輪。
 
  因此她一如往常,滿心期待地等待她的歸來。


  由弔詭迷離的低迷氛圍點綴、積攢數多瑣碎真實欠片,被粉碎的荒謬幻想長眠的貓箱──魔女的書房便是如此般罩著神秘面紗的世界。
  數張零落一地的褪黃書頁上以墨水寫下的文字,默默地訴說著魔女過去的輝煌歷史。堆滿數不盡的異國書籍的書櫃寂靜地倚靠著冰冷的牆沉睡,彷彿因長年無人喚醒自己似的而顯得有些慘澹。曾是堆砌著許多故事,迄今卻堆積著滿塵塵埃的古老書房,如同杳無人煙的廢墟般毫無生氣,僅有不寒而慄的詭異寧靜圍繞。
  唯獨從書房深處隱隱飄揚的些許談話聲,以及牆上壁鐘擺動鐘擺的低沉鐘聲,在寂靜如狼群四伏的森林的窄房中迴盪。
 
  黑色與白色的小巧西洋棋遍佈在棋盤上,若從上方俯視就似是黑白交織的奇境,不過看久了會有些頭暈目眩──這是要打開塵封多時的貓箱,將真相完全、不留痕跡地全數揭露的重要棋局。而在棋盤一旁還放上了幾張因年份久遠而褪色,且有些破損與摺痕的羊皮紙,上頭密密麻麻的文字記述了眾多與貝阿朵莉切的魔女幻想,以及在六軒島上展開的棋局相關的細部內容,遺憾的是可能是沾到水的緣故,少許文字已渲開、變得朦朧不清。
 
  月光般皎潔的燈光柔和地灑落在藍莓色的長髮,若似要隱沒在四周幽暗色彩的纖瘦嬌身披上了銀白色的紡紗。拾起黑方皇后的細長指尖肅然在半空停滯,不帶任何情感的冷漠視線此時似乎因感到猶豫,而停留在棋子羅列的黑白方格上。貝倫卡絲泰露俯瞰著擺在圓桌上的西洋棋盤躊躇了半晌,才緩緩地將讓自己思索片刻的棋子在E5的位置坐落,並為漫長的棋盤佈置告一段落,無聲輕嘆。
 
  輕啜了幾口苦澀的咖啡,原本一直沉默不語、僅是默然督著貝倫卡絲泰露動作的菲薩莉德忽然揶揄一笑,不懷好意地向那自己熟悉不過、總是面無表情的昔日巫女調侃般地問道:「……汝喲,許久不見似乎變了不少。是因為和拉姆達戴露塔卿相處久了,從不親近任何人的野貓轉變成溫馴的小貓了麼?吾就算已衰弱得靠頭上的這雙角來輔助記憶,但僅有汝的原貌是忘不了的喲──」她輕輕撫弄著烏黑亮麗的纖長髮絲,深色雙眸嘲弄似地上下打量著一臉漠然的那人。身穿一襲異國服裝的、曾興盛一時如今卻已衰老的魔女,此刻看來分外魅豔,為她添了幾分身為高位魔女的威嚴。「吾所熟識的汝,從前可不是這般可愛得令人發笑的模樣。」
    

  ……說到底還是這麼討人厭的傢伙,還真想把她丟進嗆鼻的辛辣泡菜裡攪拌,直到她窒息而亡才罷手。至於頭上那對可笑的角就拿來烤成牛角麵包吧。

  她的用字遣詞總是讓人反感且厭惡,自從被迫擔任她的巫女時便始終這麼認為,如今依然不渝。看來魔女即便經過了無限的時間,惹人厭的性格仍是不會有多少劇烈的改變。雖說自己本身亦是這般惡質時而殘酷的魔女,自然是深刻理解這點的,但看著眼前這「過去的」Game Master、將自己推入深層地獄的魔女令人作嘔的面孔,卻格外體悟到這百般無奈的感觸。
 
  貝倫卡絲泰露只是稍稍蹙眉並未答腔,看似對菲薩莉德明顯表露出調戲意味的問題感到不悅。隱蔽在身後的貓尾巴有些不耐地左右搖擺,像是要把惱人的無趣與煩悶全都揮除似的。或許正因這名難以摸透的「觀劇」魔女刻意明表她的意圖,才感到更加不快,畢竟眼前的大魔女卿還曾是讓自己飽受侮辱與折磨的主人。她葡萄色的冰冷眼眸直勾勾地瞪著將自己的敵視視若無睹的菲薩莉德,即便她故作若無其事地繼續品茶的模樣,但依然能隱約感受她的憤慨,儘管偽裝得再完美無缺,在「觀劇」魔女的面前僅是拙劣、一戳即破的逢場作戲,就好比嘗來平淡乏味的粗茶淡飯。
 
  「汝不想回答的話也無妨,畢竟看見汝的反應就足以得知一切。汝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是毫無破綻的作戲,在觀劇的眼裡仍不過是餘興表演喲。」
 
  啜飲著梅香從杯裡冉冉撲鼻的紅茶的貝倫卡絲泰露依舊保持緘默,不過卻悄悄將有如在眺望遠方的目光撇過正興味盎然的菲薩莉德。活像個陶瓷娃娃般白皙透嫩的精緻臉龐頓然被寒氣包裹起來,如果伸手撫摸的話肯定像是冰雪般冷冰冰的吧,足以讓人凍傷的冰寒。當然這些引人遐想的細微反應,都讓菲薩莉德盡收眼底。她隱晦含笑地以絕非善意的目光盯著貝倫卡絲泰露不放,好似在觀賞什麼有趣的戲曲般不想錯過每個片段。畢竟往昔自己所知曉的巫女,絕不會有多餘的無趣情感或表情。
 
  「不過,拉姆達戴露塔卿並未伴汝前來這點反倒讓吾感到有些訝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深不可測的魔女細聲呢喃。但稀鬆平常的悠哉語調從她身上甚至分毫的驚訝也完全感覺不出來。
 
  ……果真是惡心的傢伙。
 
  「……妳,就不打算認真些嗎。」
 
  「汝可知道,觀劇是無可干涉戲劇本身的發展,畢竟觀望戲曲中的一切樂趣是吾作為病症良藥的──怎麼著,莫非觸怒了汝不成?」菲薩莉德聞聲便挑起娥眉,能洞悉一切的眸子盡帶戲謔的笑意凝視著她,並故作疑惑地偏起玉首,咯咯地咧嘴一笑。「──吾昔之觀測巫女喲,汝是否對拉姆達戴露塔卿動了心吶?」她驀地睜大了勾魂的深紫眼眸,兀自傾身湊向貝倫卡絲泰露好似敷上一層雪霜的冷顏,頭顱兩側竄出的雙角險些撞上她。
 
  
從遠處觀望兩人的身影彷彿相互交疊,彼此的呼吸甚至心跳低沉的脈動聲都能聽見似的,她們就保持著如此令人窒息卻遙遠得不可思議的微妙距離,遲遲僵持不下。書房裡的空氣霎時因異常緊繃的氣氛結成了沉寂的冰霜,驟降的低溫令人如身在嚴寒的冰原般直打冷顫,被放置在滿灰的書架上、灰頭土臉的舊書籍像是在取暖似地相偎。
 
  貝倫卡絲泰露屆時愣了會兒,握在手裡的茶杯微微顫抖,杯緣的幾滴水珠彷彿在落淚似地沿著邊緣滴落,浸溼了在胸口前展翅的藍蝶。本來如清池般平靜無波的深邃美眸倏然掠過一絲溫柔,但隨即被強烈的敵意與憤恨取而代之。她精緻的白瓷臉龐登時覆上烏雲般的陰霾,便頷首低啞。「……無聊。難道不單是記憶,該不會連妳那引以為傲的知性也隨之腐爛成鏽鐵了吧,尊貴的菲薩莉德卿?」這觀劇的魔女究竟在說些什麼惱人的蠢話?乍聽之下如往常平淡無起伏的口吻隱含了幾許慍怒。

  她將業已淨空的茶杯遲緩地放下,旋即抬起精巧的下顎,瞇起深沉的眼瞳像只怕生的貓般警戒地瞪視著菲薩莉德。
 
  「呵呵,看來果不其然麼。」毫不介意貝倫卡絲泰露的冷嘲熱諷、或許她壓根兒沒把挑釁的話語聽入耳裡也說不定,菲薩莉德故自泛著笑接口道:「汝喲,莫非還是這般不坦率?就和那些掩埋在故事裡的慘烈真相相同?」語罷,她一手將擱置在棋盤旁的「偽書」遞到貝倫卡絲泰露面前,一手則打了個響指,飄散著梅子茶香的茶壺彈指間在彼方的茶杯上方憑空冒出,並為空杯灌入了香濃的熱茶。
 
  貝倫卡絲泰露默然不語,接過溫暖冰冷手心的熱紅茶啜飲了幾口,便若有似無地瞥了瞥那惡魔所愛的「偽書」劇本。「……我並沒有所謂的愛,真有的話那真可謂是「奇蹟」了喲。而也故此我才能將這些由溫柔謊言所包裝、沒有愛的故事的真相,連同躲在貓箱裡的醜陋真貌一齊拖出來。」……而且,那孩子說穿也只是在鬧彆扭罷了,大概是因為不想看到這傢伙才不肯露面吧。至於現在想必是躺在柔軟的果凍大床上愜意地吃著糖,等著我回去陪她玩吧。
 
  「──因此汝才能泰然且俐落地將艾莉卡卿拋棄,丟入忘卻深淵麼。正與當時吾對汝所做的事相仿呵──只可惜汝可是奇蹟之魔女呢,若說有愛的話也不足稱奇。再者汝只是藉此宣洩心中不滿而已不是?就像拿玩具來扔、鬧脾氣的稚子般。」菲薩莉德一手托起下顎淡然一笑,向一臉慘澹地扯出扭曲笑容的貝倫卡絲泰露端望。不禁上揚的嘴角勾勒出一道絕惡的弧形,似乎正欣然享受著她染上憤恨與惱怒混濁色彩的崩壞面容。為何非得再度提起那不堪回憶的夢魘、將那塵封在心底已久的慘痛記憶喚醒?偏偏還是以曾是自己手下棋子的繪梨花的事所牽起。
 
  菲薩莉德見狀便笑得合不攏嘴,倒是另一方則心生不滿地輕輕咋舌。「汝別露出這種可愛的表情麼,要不可會令吾想再次把汝這隻貓丟進籠子裡欺負一番的喲。」只不過拉姆達戴露塔卿可能會更惱火就是了。在柔聲道出這句幾乎可謂是脅迫的調侃話語的同時,在旁的貝倫卡絲泰露不由得感到一陣寒顫,退怯地瑟縮了下嬌小的身軀,一臉澹然地垂下臉,緊咬著慘白的唇。體面地無視於她的顫抖,睨了眼放在彼此之間的棋盤,便從中挑起一顆白主教棋於掌心翻弄。

  「不過,由汝所操弄在手的棋盤,還真是淒慘無比的慘劇。揭穿真相的手法也是一如既往的粗暴──這是為了不想辜負拉姆達戴露塔卿對汝所闡述的真相的期望、抑或是作為「回禮」麼?總不可能單是因為『不服那些忤逆自己的人勝利』這種可笑理由,除非是汝病得連思緒都糾纏一塊了。」將棋子往上輕輕一拋,搖身化成白鴿振著柔軟的雪白羽翼,動作輕巧地飛到肩頭上,並磨蹭著她的側頰。
 
  「……妳想說什麼?」
 
  「汝喲,沒有愛是看不見真相全貌的──」梳理著白鴿的羽毛,她柔聲輕語。
 
  「別胡說八道了!難道連妳也跟戰人那些笨蛋一樣天真?少蠢了!看來妳果真已是個衰弱不堪的魔女了啊!」原先佇立在菲薩莉德肩上的白鴿嚇得振翅飛離,棋盤上的棋子險些亂了陣腳,一旁的茶具彷彿響應了突如其來的斥喝聲,怯弱地發顫,讓得些許茶液溢了出來。貝倫卡絲泰露肅然起身怒瞪著不為所動的觀劇魔女並且怒斥,溫馴地披在背後的長髮隨之不安地搖晃,爾後才驚覺自己的失態,拍了拍裙襬,整頓了下紊亂的思緒後便恢復往常的漠然,絲毫無歉意地道歉。「……失禮了。」
 
  「強硬地要汝接受這點確實困難,何況還是由吾口所言的話。」率性揮了揮手、示意無妨的菲薩莉德如是說,「但是,汝若要以這種粗暴的方式來揭開真實面紗,從之所得到的真實絕非完整,只會是缺了一塊的拼圖,而這拼圖的空缺是永遠也無法填補的。」
 
  在棋盤上方揮袖,棋盤頓然化為書本的樣貌,並躺在貝倫卡絲泰露的懷裡任她恣意翻著書頁。她露出殘酷的冷笑反問:「要以哪種方法來闡述真實,這是身為Game Master的自由吧?並且正如妳所說,身為觀劇者的妳僅需在一旁看戲就行了。」
 
  菲薩莉德沒有露出預想中錯愕的模樣,反而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答腔。「……這只是給吾昔之巫女的忠告,汝聽聽也罷。」語罷,便欠起高挑的姣好身軀,在貝倫卡絲泰露耳邊輕喃了句「吾還有些事先失陪了,汝就慢慢於此思索吧」後,在她腳邊的紙頁驀然轉化成羽毛並像是彩帶般地捲了起來,旋即便帶著微微笑意,消去了身著醒目衣裝的身影。僅遺留下幾支雪色的羽毛於稍顯驚詫的「奇蹟」魔女身旁。
 
  「……還是一樣多話啊,菲薩莉德卿。」指尖停留在正要翻起的書頁上,貝倫卡絲泰露稍顯無奈地輕輕嘆息。
 
  ……說起來不曉得拉姆達怎麼樣了呢?待會就回去看看她吧,畢竟那孩子可是很怕寂寞的吶。
 
  貓尾巴稍顯愉悅地搖曳著,魅惑的藍蝴蝶隨之飄舞。貝倫卡絲泰露將膝上的棋譜收起,便將其放入一枚憑空拿出來的無光澤的黯然碎片裡。輕輕莞爾,冷峻如寒霜的側顏泛起一抹溫柔的微笑,隨即便悄然無聲地從幽暗的房中消失。
 
  燭燈的火光瞬息熄滅,目送著最後一位來客的離去後也跟著離場。不起眼的老舊壁鐘笨拙地擺著金屬製的鐘擺,滴答滴答地譜出單調的樂音,盤面上的指針分秒不差地捎來午夜零時的信息。魔女的書房霎時再度陷入了深沉的寂靜。
 
  仿若那迴繞著海貓鳴泣的寧靜岸邊。

 


 

   以酥脆鬆餅打造的天花板忽然降下如奶油霜一般的白羽。

  紛飛的銀白色羽毛像是朵嬌嫩白花似地稀零凋落,不消半刻便於地悄悄覆上了雪白的紗。而隨即從中探出身形的是身著一襲搶眼而獨特的異國華麗服裝、以一支木杖支撐著虛弱軀體的觀劇之魔女。

   「午安,久違的拉姆達戴露塔卿喲。」

  「──哎呀哎呀,還真是意想不到的來客吶。」

   撞見從面前兀自出現的菲薩莉德不免讓拉姆達戴露塔驚呼了聲,本來還再柔軟舒適的床上愜意午睡的她,尚未褪去的睡意頓時一掃而空。她猛地直立起身,並將差點兒就要從頭頂上滑落的粉紅貝雷帽調整好位置,便以帶著幾許不滿的語氣向這名不得了的來者低語:「……我說妳這傢伙,不是該和貝倫在一起的嗎?來這裡做什麼?」

  在詫異與疑惑之餘便立即持起了警戒,滿面狐疑地端倪著眼前不請自來的訪客。照理說這名不速之客此時所該待的地方並不該是這裡才對──再者,沒先敲門就擅自闖入他人房間的作為也實在太過失禮。縱然自己再怎麼不介意什麼身分地位或是過於拘束的禮節,但這等基本禮儀與常識她還是有的。何況如此看輕同樣是身為一介大魔女的她會否也太過放肆?倘若居於上位的元老院魔女或高位惡魔們得知此事,以後在魔女們的茶會上豈不就肯定成了飯後的餘興笑話嗎?

   稍稍遲疑了半晌後,才動作輕活地從床鋪一躍而下,站穩腳步並雙手叉著腰、傾斜著略顯嬌小的身軀,帶些挑釁而顯得態度輕蔑地瞇起眼,扯出輕浮的笑容並提拔起音調,趾高氣揚地高聲問道:「哎呀?該不會是一身狼狽地被貝倫從書房裡趕出來,才想哭著來這兒懺悔並且乞求大拉姆達戴露塔卿的原諒了吧?如果是的話那可就真的很慘了吶,不過也是活該哦──呵呵呵!」

   「說得是呢,吾可是被那隻小貓抓了好幾道疤痕後才給丟到這裡來,要做為泡芙給汝享用的喲。」

   「……哼,少騙人了。」

   「怎麼著,配合汝說笑難道不好麼?」

   「我可沒有什麼閒情逸致和妳這種討人厭的傢伙閒聊啊。」

   望著對方一臉不耐與煩躁地咋舌、悻悻然地指摘著自己的不是的憤慨模樣,菲薩莉德不但沒感到分毫的慍怒或是意圖斥聲反駁,反而心情更感愉悅,彷彿將那些滿懷惡意的惡言當作至高的讚美似地洗耳恭聽。她踩著沉重而遲緩的步伐走上前,別在衣裳上的徽章與其餘的綴飾隨之前後晃動著,拐杖碰觸到地面的響亮聲響與稍顯低沉的足音,盡責地跟隨著主人往拉姆達戴露塔的身影湊近,一面輕笑著淡淡地道:「……那還真可惜。」

  深邃得仿若能看透一切謊言、虛假真實的深紫色瞳眸倒映出少女那婀娜多姿的薔薇色倩影。

  她面掛著令人匪夷所思的莫名淺笑,玩味地俯瞰著比自己嬌小了一截,但卻擁有能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元老院魔女地位的拉姆達戴露塔,像是要將她的全身連同難以揣測的錯綜內心都以「觀劇者權限」看得透徹仔細似地,以令人不自在的視線把她姣好身形的輪廓從裡之外都於心底的繪版上細細臨摹了一遍。

   然而在被任由觀測的一方卻顯得不舒坦與些許不快,簡直就像有什麼東西從身上流失、被人盜竊走了那般地不舒坦。

   「所以說,妳到底想做什麼?要是貝倫發生甚麼事的話,我可不會善罷干休哦。」微微向前傾身,綁在腰際、露出詭譎笑容的南瓜玩偶也隨著輕晃,在旁附和著主人那般。爾後猶如是準備要獵殺獵物、在暗中蠢蠢欲動的野狼,仰起粉金色的頭顱,面色冷然地咧嘴一笑,好比尖銳的獠牙深箝住身前的魔女,並向仍舊神色自若地與自己攀談的菲薩莉德惡狠狠地如此威嚇。艷紅得令人震懾的渾圓眼眸,在質問又是在示威,直勾勾地瞪視著對方。劇烈驟增的怒意與對她原本就懷有的憎惡,此時彷彿就要從中溢滿出來、將她吞噬似地。

   「哦,倘若真如汝所言,那麼汝又會怎麼做?」她笑得更深,嘴角巧妙地勾勒出一道月牙灣一般的美麗弧形。

   「就把妳丟進放滿辛辣泡菜的大熔爐裡,經過八乘十八的一百四十四次方年後再拿出來吧。」

   「雖然聽起來似乎很有趣,但遺憾的是今次是為了別的事而來──具體說來,也只是想飽足從長眠醒來、一同跟著湧上的滿腹空虛罷了。」

   「……唔?」她蹙起眉,在潛意識操弄之下脫口而出的單詞使她顯得有些遲鈍。即使已歷千年,關於這魔女的心思她仍舊無法理解半毫──她究竟有何居心?貝倫與自己都已經任由她在掌心裡把玩了百年甚至千年,莫非還嫌不足夠嗎?

   「那是什麼事?難道想讓我寫些什麼三流的推理故事來給妳果腹?」

   出乎於自己意料之外的是她並未給予自己任何答應。逕自漠視於她的提問,只見菲薩莉德咕噥了句「口有些渴了,先喝杯咖啡隨後再談吧。」便悠然而緩慢地邁開腳步,往茶桌的方向走去,一個彈指後便憑空出現咖啡壺與飲具於掌心之中,隨後才向一旁悻悻然地抱怨著「喂!妳這傢伙別這麼理所當然地忽視我啊!」的拉姆達戴露塔答腔。

   「汝喲,就以那由吾昔之巫女所完成的雙六作為舞台,來與吾下盤棋如何?」

   彷彿是被壺中熱氣攀升的咖啡飄散的濃郁香馥所迷惑似地,聞者怔了半時爾後才驚覺於不覺之中所處的空間此時早已搖身成了巨大的西洋棋盤。


   與她一同依喜好所特意打造出來的理想歸所、僅屬兩人的黃金鄉,真要說來亦可謂此不過僅為廣漠汪洋中的一枚小碎片爾爾。縱然只是這種就算並非得是什麼大魔女,或許甚至連還只是一介見習的「原初」魔女瑪莉亞都能夠創造的狹小碎片,但對這兩名時常四處旅航的魔女而言,即便是如此的窄小茶室作為沏茶閒聊的歇腳處倒也足夠。

  不過當稍微仔細忖度了會兒後,才會驚覺在不知不覺間從起初被她半強迫地拉來這塊樂園之地,至今業已度過了數千年的歲月,然而昔日於此所留下的總總光景卻歷歷如繪,彷彿都還只是昨日的事而已──或許濫情的人類會稀鬆平常地說這不過是人之常情、不足為奇的事,但相對於非人者、不食人間煙火的魔女而言,卻是個得來不易的微小奇蹟。

   ──奇蹟,嗎?還真是個適合用來推託不願接受的事的詞兒哪。       

   又或者是因為自己對時光的流逝早已麻木了、早已將之視為了理所當然,才未所發覺呢?

  畢竟回憶這種倏忽即逝、曇花一現的事物,對歷日曠久的自己而言終究是太過短暫,轉瞬之間便會被流光沖淡成黯然無色而乏味的瑣碎記憶。

   然而真正殘存於、刻骨銘心的永遠只會是那些不堪入目、不願憶起的慘烈悲痛。

 

  「……諷刺的是,這次所給予貝阿朵的『葬禮』卻是在那傢伙「請託」之下辦的啊,真讓人不快。」

   儘管已然是元老院的高位魔女、地位崇高的航海者的自己,仍不時會感到從前所遺留下的創痕被狠狠撕裂般地在隱隱作痛著──宛如身臨其境,不斷重溫那場無法終止的夢魘,便在無限的時間裡永遠絕望、遲遲無法從惡夢中清醒,並且深信著自己如今依舊是處在備受暴虐的那方──接連湧上的恐懼不斷向自己施壓,幽深的絕望逼迫著自己至無退路的死胡同,囤積了百年之久的無力與挫敗感使疲憊的身心幾近於癱瘓,甚至連五感也跟著麻痺。只許瑟縮著一身狼狽的身軀,獨自癱坐在原地無助顫抖、無助悲泣,任由一次又一次的反覆輪迴啃蝕殘破不堪的內心。

  被迫遭自己的Game Master與唾棄無異地留下來收拾無法圓滿的殘局。

  被迫嘗盡了無數次的假性死亡與絕望直奔而來的撲殺。

  被迫推上了那只是為了供人餘興而設置的慘劇舞台,咬著牙朗誦那惡魔所愛的劇本。

  被迫套上沉重的枷鎖,在冰寒而幽深的碎片冰河之中胡亂摸索著能夠開啟貓箱的鑰匙,那一絲幾乎只可稱作為「奇蹟」的渺茫希望。

   就如此地不斷循著這惡質的慣性定律在原處轉圈。不斷地在這被打上無數反覆記號的小節中來回蹣跚踱步,那千篇一律的暮蟬悲鳴彷彿就在自己的鼓膜旁尖聲嘲笑、卻又像是在悲憐著自己似地迴繞著。

   從未間斷地反覆死亡反覆重生反覆崩壞反覆絕望反覆恐懼反覆悲鳴反覆輪迴──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地……

 

  像是隻躲在被人大肆揉亂的窄小箱子裡頭的病貓無謂掙扎、嘶吼。

 

  ──再怎麼美好、再怎麼難以忘懷的韶光回憶,都僅是如此般無趣而縹緲的玩意兒,能永續留存下的事物只有揮之不去的傷痕而已。

   僅此而已。

 

  「……時間就與無聊同樣都是不受魔女所歡迎的不速之客。」

 

  然而究竟已經在各個碎片世界中旅行多久了呢?是否也是時候該為這漫長的捉迷藏降下終幕了才對?

   ──或許偶爾也得要緩下過快的步調,回首看看盲從著自己的那孩子才可以呢。

  「……看來我果真因為那孩子變得也喜歡吃甜的了啊,甚至連思維都跟著變得如蜂蜜般黏稠了嗎。」殘酷暴虐的元老院魔女總不該是依存著童話故事的魔女的可笑形象吧?

   佇立在以夾心餅乾巧妙拼湊而成的房門前且停留了好一陣子、看似是尊陶瓷人偶般,恍惚地凝視著棉花糖門把的貝倫卡絲泰露,直至此時才回過神來,並參雜了些許無奈與自嘲地如此輕嘆道。或許她與每位魔女同樣喜於享受著甜品與香醇的梅干紅茶,這等豐盛的味蕾饗宴,但她卻未有像是魔法那樣的無盡溫柔,或是什麼身為元老院魔女該擁有的高尚情操──她所做的只不過只是將包裹著毒蘋果的厚厚糖衣一層一層地剝下來,亦如一再一再地將不必要的幻想、殘餘的任何謊言摧殘殆盡,並將被隱蔽的真實的腸子從深處拖出來罷了。

  她邊自嘲地苦笑著邊率性擺著細長的尾巴,彷彿在呼告自己甭再胡思亂想似的。

  

  或許是時候該稍作休息了吧──無論是自己抑或是總是如影隨形著自己的她都是。

 

  「只是,就算要結束這場令人意猶未盡的捉迷藏,也得等我將所要贈與妳的『回禮』準備完妥才可以。」啞然失笑地低語道,她瞇起深邃而魅艷的葡萄色美眸,轉而眺望著那茫茫大海的無盡彼端。「否則妳肯定會感到百般失望、說不定還會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和我鬧彆扭呢──儘管那樣或許還挺有趣的。」

   覆上觸感柔軟的棉花糖門把,甜膩的香味不禁令人垂涎欲滴,渴望咬上一口來品味它如戀心一般的甜美。

  ──不過,這還真是令奇蹟也料想不到的奇蹟呢。

  「……但偶爾的驚喜,倒也不怎麼壞。」輕輕轉動門把,同時亦觸動了距離夢醒的倒數時計。

  伴隨著不安地發出「喀吱──」緊繃而略顯平板的聲響,身前通往黃金鄉的門扉肅然開啟。不消片刻,幾只琉璃藍蝶仿若特地前來引領、為她指路似的,優美地舞動錦繡著細碎鱗粉的衣袂,由悄悄敞開的門縫中紛紛探出身形,前來迎接這朵擁著奇蹟花蜜的青花。一只蝶在飄揚的髮絲之間繚繞,猶若微風拂吹般徐徐而輕柔地撫過她的臉顏,旋即便輕巧地在她的香肩上頭駐足,揮舞著琉璃色的舞衣。

  那如雪花般隨之飄落的鱗粉令她幾乎快要窒息般地暈眩,一如同那人所獨有的甜膩果香那般蠱惑她的心懷。

 


 

 

  『只可惜汝可是奇蹟之魔女呢,若說有愛的話也不足稱奇。』

 

   ──這種無稽之談簡直比貝阿朵的魔女幻想還要淒涼得可笑。

 

  可笑至極。

 

  正因為是身為奇蹟之魔女,因此擁有愛的機率才是比起天文數字還來得渺茫數億倍啊。

   或許她曾經擁有過愛,然而卻早在百般折磨之下便早已遺忘了何謂愛──當她受奇蹟所愛之時,亦將其葬送於忘卻深淵之中了。在拚命攀爬著絕望峭壁、期盼從慘劇地獄中找尋微乎其微的渺茫希望的同時,也將自己受到無數磨損、千瘡百孔的內心作為妥協的代價,使之逐漸潰堤,而在最終於悲劇的迴廊之中脫身而出之時,也便會遭遇到徹底受損以致壞死的無奈命運。

  而對於自己這令人憎恨、卻又無以宣洩的慘痛命運,她所能做的便是受與人們奇蹟並且適時判予這些愛處以死刑來洩恨。

 

  ……然而自己對拉姆達所懷抱著的情感究竟又該如何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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